生活中，我们常会听到“驴脾气”一词，形容一个人倔强，正如驴所表现出来的犟一样。

　　在畜禽遗传资源抢救性保护这件事情上，王团结和苏北毛驴的故事，还真是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他身上的那种“犟”。尽管身边人都说他“傻”，但他还就是认了这个死理：“苏北毛驴几乎灭绝了，我现在不把它们保护起来，以后就没有了。”

　　苏北毛驴是我国的优质驴种之一，主要分布于淮河流域，中心产区在连云港市的东海县、赣榆区及徐州的部分地区。据明《隆庆海州志》记载，苏北毛驴距今已有400多年的饲养历史，1974年全国畜禽遗传资源调查时正式命名“苏北毛驴”。

　　12年来，他行走在苏北地区每一个有毛驴的角落，去寻找有价值的资源；出现在全国各地有关于毛驴的会议和讲座，去学习毛驴饲养管理技术。

　　付出终有回报，在苏北毛驴被录入国家畜禽遗传资源保护名录后，2021年7月，他的连云港永昌苏北毛驴养殖有限公司被列为省级畜禽资源保种场。

　　品种消失？不可以的！

　　午后从市区出发，驱车1小时抵达东海县洪庄镇王庄村，掩映在乡村林间小路边的驴场，隐秘难寻。虽远远望见，还是来回绕了两趟才到达。靠近驴场，如今难得一见的毛驴，在这里成群撒欢。

　　“天气好的时候，都给它们出来活动。”“这是今天中午刚下的驴崽子，正在喝奶呢。”说起毛驴，王团结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毛驴体小轻巧、性情温顺、吃苦耐劳，对耕地、拉车、打场、驮运等农活均能适应，曾是苏北地区人民重要的生产生活工具。因此，改革开放前，苏北农村几乎家家养毛驴。

　　王团结对毛驴感情由来已久，“七八岁那会儿，每天早早就被我妈喊起来推磨，眼睛都还没睁开呢，就被拉下床，后来家里养了头毛驴，我这才逃离被迫早起的煎熬。”

　　王团结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那时候牛和毛驴是农民生产和生活必不可少的工具。随着农业机械化程度的提高，养毛驴的农民家庭越来越少。

　　到了2000年以后，带有苏北地方特色的毛驴濒临灭绝。

　　2010年，从事村动物防疫工作的王团结，在一次畜牧调研中，听到一句闲话，“外来企业带来的新品种毛驴越来越多，但是本土地方品种越来越少。”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毛驴就这样没有了。”王团结心里默默记下这次调研中提到的毛驴，然后找到当时东海县林牧业局分管畜牧的副局长卜剑锋，提出想饲养毛驴。

　　王团结想把有着地方特色的小毛驴收集起来育种扩大规模，他的想法得到了领导们的支持，可当时没有政策和资金的支持，所有的困难都得靠他自己想办法克服。

　　放弃拯救？不存在的！

　　摆在他面前的首先是驴场的问题，王团结清楚地记得，2011年，第一次买回来的三头毛驴是放在自己家猪圈饲养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琢磨，王团结看中了一块地方，四周环境符合毛驴养殖要求，可那是这个村庄46户村民集体的一片打谷场，他就挨家挨户去人家做工作。

　　“现在也不用毛驴干活了，养这个干什么？”

　　“你养猪场干得好好的，养毛驴干啥？”

　　“帮国家保种，你真是高尚。”

　　挨家挨户做工作时，不少群众不解，一些人甚至冷嘲热讽，王团结笑脸相迎，终于让46户村民同意一起把地流转给他。

　　有了土地，他多方自筹资金，前后花了一年多时间，建成标准化种驴场，有驴舍8栋，约2000平方米，还有办公室等附属设施280平方米，为后来苏北毛驴保护工作夯实了基础。

　　驴场建好后，还得有驴才行。当时，毛驴已经很少见了，为了保种，他在连云港市的赣榆、东海以及徐州的临沂、新沂等地托人打听，一有消息就自己跑去现场查看。

　　“苏北毛驴的特点非常明显，体小轻巧，呈青灰色，嘴部白色，有明显的肩袖，腿部有虎斑纹。”看到是自己想要的纯种特色小毛驴，王团结一般都会给出高于市场价的价格，从饲养户手中购买。每找到一头驴，特别是公驴，他都如获至宝，运送到场里组建核心群。

　　一次在山东临沂，王团结寻得一农户家中有一头母驴，有着苏北毛驴所具有的典型特征，可是不管他出多少钱，农户就是不愿意卖给他。没辙，王团结最后想出办法，跟农户签订协议，自己来给毛驴配种，然后下出的小驴崽卖给他。

　　“毛驴配种不容易，来回去了三趟才搞定。”带回的小毛驴成了场里的宝贝。到2015年，王团结四处搜罗来46头毛驴，他能清楚地记得每一头驴的出处、岁龄。可是，随着毛驴数量的增多，投入成本也在不断增加。拿着自己养猪赚的钱去补贴毛驴养殖，身边的人都说他傻。

　　地方品种的遗传资源保护是一项富有科技含量的技术活，毛驴买回来了，如何才能让毛驴核心群提纯复壮，这时候，王团结深感自己知识的欠缺。

　　在管理、技术、资金、人员都跟不上的情况下，有的孕驴难产而死，有的得病而死，有的因无法融入群体，遭同类排斥和踢伤，最终无法救治，只能等死。

　　很多次，王团结都想要不放弃算了，但是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不”。

　　不懂，那就逼着自己去学习。除了跟之前买驴的老乡学，更多的时间里，王团结默默地蹲在驴圈里观察，一点点掌握摸索毛驴的习性，什么时候吃草料，什么时间喂精料，什么时候配种，下驹了如何护理等等。

　　后悔了吗？不可能的！

　　2016年4月25日，对王团结来说，是有着特别意义的一天。当天，省畜禽遗传资源委员会办公室组织专家来到基地，对苏北毛驴遗传资源进行现场认定。

　　“谢谢您，帮我们守住了这一宝贵的遗传资源。”专家组一致认为苏北毛驴起源清楚，饲养历史悠久，发展脉络清晰，王团结饲养的毛驴符合苏北毛驴品种特征。

　　种群认定中，专家们的这一句谢谢，让王团结两眼饱含泪水。多年的付出，终于有了回响，虽然经济上压力很大，但是苏北毛驴这一地方品种的身份算是明确了。

　　在省市专家的指导下，王团结加强选种选育，增加数量，同时不断改善其饲养管理条件，提高其生产性能。针对毛驴现状，养殖场建立了一套完整的现代养驴体系，包括标准化饲养技术、健康养殖关键技术、营养调控关键技术、主要疾病防治技术、饲料资源开发及产业化利用等。

　　2021年7月，王团结一手办起来的连云港永昌苏北毛驴养殖有限公司被确立为省级畜禽遗传资源保护单位。目前，保种场现有毛驴170多头，其中种公驴15头，能繁殖的母驴110头，后备母驴10头。

　　畜禽遗传资源是保护生物多样性、培育新品种、实现畜牧业可持续发展战略的重要生物资源。

　　望着这一头头无忧无虑的小毛驴，我们问：“这些年，赚钱了吗？”

　　王团结笑着说：“没赚，这些年政策资金扶助，加上淘汰驴的变现，不挣钱还赔了一点。”

　　我们又问：“你后悔吗？现在毛驴属于国家资源，你不能随便处置，你想过将来的路如何走下去？”

　　他还是那么憨厚地笑着说：“我不后悔，假如将来我养不起它们了，我就把它们交给国家。这些资源保护下来了，终究会有用的。”

　　12年，从36岁到48岁，是一个人一生中干事业最黄金的时间段，王团结以毛驴为伴，搭上全家12年的收入繁育出这么一群可爱的生命———苏北毛驴。

　　这个平常的午后，天空晴朗，碧蓝的天空没有一朵白云，暖暖的阳光安静又热烈地照在每个人身上。

　　站在盛春的驴场，王团结拿着小木棍给心爱的驴崽子挠着痒痒，受宠的毛驴隔着围栏不停地往这里探出头。在保种这条路上，王团结的付出让人由衷感佩。（袁春梅 周 明 张开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