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6月上旬一个寻常的值班日，上午调处完菜场摊位纠纷和噪音扰民纠纷等鸡毛蒜皮小事，半天就这么没了。回到所里喝口水正准备吃午饭，只见两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推开了服务大厅的玻璃门，她们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像犯了什么错误一样，始终低着头。

我见状，立即迎上去问道：“有什么事么？”其中一位慈祥和蔼的老奶奶转身指向身后的少年说：“警察同志啊，我见这个娃一直坐在路边，一上午了都没动，就问他怎么了，他说被朋友带来常州打工，现在回不了家了，你们能帮帮他么？”

我看向这个瘦弱的男孩，此刻仍低着头，双手不停地摆弄手中的拉杆箱，看来那是他全部的家当。

“小朋友，多大年纪了？能说说是怎么回事么？”少年缓缓抬起头，目光仍在躲闪，眼神中流露出胆怯和慌张，可当他瞥见值班室墙上张贴的大字后，眼神透出光亮，似乎受到了某种鼓舞，将拉杆箱放置角落，然后向我们娓娓道来：“我今年16岁，从江西过来的，朋友带我过来打工，现在没有找到工作，朋友也一声不响地走了……”

我们身后是“对党忠诚 服务人民 执法公正 纪律严明”十六字方针，少年也许是从那里受到了鼓舞，向我们彻底袒露了心声。

少年姓杨，目前读高一，母亲失联多年，父亲常年在外务工，爷爷奶奶也都过世，一直和一个大他一岁的未成年姐姐相依为命。前不久，小杨的朋友要带他出来打工，因为还未成年，一直没找到工作，朋友便独自离开了，举目无亲的小杨只能在路边徘徊，这才被老奶奶带到我们所里。

“唉，真是个苦命的娃啊。”老奶奶摇头叹息道。

“都考上高中了，为什么不继续读完参加高考？”值班所领导周教导员听了也唏嘘不已，生怕这个高中生误入歧途。

“不想读了。”小杨小声说。

“是真的不想读了，还是因为家庭原因？”周教导追问道。

少年沉默了。

“你要明白，你现在这年纪出来能干什么？还是未成年，没哪个老板敢用你吧？好好读书，考个大学才有出路。你看明天就高考了，你要继续读下去，两年后的今天也将迎来改变命运的机会。”周教导谆谆教诲。

“乖，孩子，听警察叔叔的话，都是为你好的，奶奶我啊也有个孙子，大你几岁，在中国国防大学读书，我一直以他为荣。”一旁的老奶奶也趁热打铁说，男子汉，要么去当兵，要么好好读书，总之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元：“这是奶奶自愿给的，你拿好了，自己买点吃的用的。”

小杨拼命点头致谢，又赶忙摇头摆手，直到老奶奶将钱塞进他的口袋，他仍然不肯收下。

“这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不要有什么负担，你就收下好了。”在多方劝说下，小杨最终收下了这五百元钱，紧紧握在手中，泪水不争气地涌出。

老奶奶见状，双手轻握小杨的手腕，满脸慈祥地说：“男子汉不要哭，好好听警察的话，他们会帮助你的。”转而又看向我们说：“这个孩子就交给你们啦，我们就先回去了。”

我们异口同声说：“谢谢您，奶奶！您就放心吧。”此时，已到了午饭时间，我们从食堂给小杨也打了一份饭菜，有红烧肉有虾。小杨愣了片刻，便打开饭盒大口吃了起来。

“慢点吃，要是不够，我们再给你盛点。”周教导说，这孩子，看着是好几天没吃饱饭了。说着，便去备勤室取了个手剥橙递上。

吃完饭，小杨小心翼翼地将所有垃圾收拾好，并小声询问有没有抹布，打算将台子擦拭干净。

“垃圾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就行了，剩下的我们来弄吧。现在帮你填个表，下午就送你去市里救助站，到时候他们会协助送你回家。”周教导说。

此时，我细细打量这个低着头的少年，明明只是正常的交流，却如同在受训一般。我领他到饮水室说：“这里有一次性水杯，想喝水的话自己倒就行。”

小杨接连倒了三杯水，全部一饮而尽。放下水杯，缓缓躺在长椅上。或许是受从前生活的影响吧，这个少年似乎只有在得到了他人的允许后，才敢有所举动。不过，看得出他这一觉睡得很安心，在派出所里放下了一切戒备，很快便传出细微的鼾声。

睡了个安稳的午觉，小杨也显得精神许多。临行前，周教导再次问他：“小伙子，想清楚了么？今后准备干什么？”

或许是在梦中，小杨梦见了属于他的未来，那原本昏暗、迷茫的前路在这一刻被照亮，只见他不假思索地说：“我想回去继续读书，我想考上大学，我还想……成为人民警察，像你们一样，去帮助别人，把温暖带给更多的人。”

此时，一颗正义的种子已悄然在少年的心底埋下。“很好。两年后，我们等着你的喜讯。回去后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们联系，或者向你老家当地的公安寻求帮助。”

这一刻，小杨也终于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后记】

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小杨和朋友从江西来常打工，朋友一声不响走了，无助的他呆坐在路旁，被钱奶奶和另一位老奶奶发现后暖心劝慰，带着他求助民警，最后钱奶奶还给了他500元路费。

“我打了个电话，是想问问情况，接电话的听声音是小杨的家里人，说他现在很好。这我就放心了。”6月25日，参与救助的钱奶奶说。

王军 吴晗冰